31.
那顿饭吃得浑浑噩噩,张佳乐只记得最后是被老林拉走的。一觉醒来睁眼就已经是宾馆的天花板。老林坐在床边见他醒了,好似松了一口气似的递了杯水过来。“韩队来过了,你还在睡就没叫你,说收拾一下东西明早回去了。”
“哦。”他咕嘟咕嘟地喝着,突然停下来问,“几点了?”
“五点半了,饿吗?叫点外卖?想吃什么?”说着起身去找外卖单。
“欸?我睡了一天?老林你没跟他们出去?”才想起之前经理说过机会难得要组织个京城一日游。
林敬言定定地看着张佳乐,笑了笑。多半是放心不下自己一个人才没去的吧。张佳乐心里倒也生了几分愧疚,想说些什么却被抢了先。“和微草比赛的时候也来过好多次了,什么地方没游过。不打紧。倒是你,还好吧?”
我?应该有哪里不好吗?张佳乐挠了挠脑袋,才想起昨晚上那事儿。不真实得仿佛恍如隔世,不是这时候提起,多半会被当成自己的一个呓梦。握着水杯的把手的手指又用力几分,指甲盖上掐出一片白。“老林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颇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但心里实在是乱得很。看叶秋的表情不像开玩笑,而这才最令人费解。他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才能让两个人得出截然相反的答案来。像是被一只顽皮的猫挠乱了的毛线球,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头绪。他迫切地需要有个人可以倾诉,有个人可以帮他分析这一切的因果。
但林敬言闻言又笑了笑,只不过这次多了几分无奈的意味。“叶神的意思我哪能猜得透。”见对方愣愣的,他又补充道,“你如果想不明白的话,不如直接去问他?”
32.
最后也没问成。
遇见义斩那几个说叶神一早就回杭州去了好像有什么急事儿。不是当面就更没了问的勇气。难不成还QQ上丢一句“你怎么回事还喜欢我呢?”过去等着被嘲讽吗。张佳乐摇摇头觉得自己拉不下这个脸。之后忙比赛忙复盘也就没那个精神劲琢磨这事儿了,没了叶秋联盟还倒真是一派暴风雨过后的风和日丽。这一拖就拖到了快过年。
年前家里来了个电话,大致是问今年什么时候回家呆几天。张佳乐翻着日历算日子,还没定下归期就听张妈妈说,今年你可得见见陈阿姨的侄女儿了吧。
这事之前提起过,也搪塞了好多回。退役之前就说忙没空,退役之后便说没个正经工作别耽误人家。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当妈的可不得见缝插针。张佳乐哭笑不得,可这事儿总得有个交代,自个儿的妈他也知道没那么好糊弄,搜肠刮肚地想着词儿支支吾吾地电话那头也听出了不对劲。
——你该不是已经有对象了吧?
“啊?”张佳乐一愣,随即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拼命点头,过了一会才发现点头妈也看不见才特别肯定地回答,“嗯。”
“臭小子有对象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翅膀硬了啊你。今年带回来让我们瞅瞅!”
“妈,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往回带啊。”
“也是你们打游戏的?什么样的啊你给说说我们好有个谱儿。”
“啊?”张佳乐觉得自己脑细胞不太够用,只能硬着头皮顺杆爬,“嗯也是打荣耀的,职业选手。长得?长得还行吧。荣耀打得特别好。跟我比?”他顿了顿,“人拿过三次冠军,嗯。特别厉害。”
唷,三次冠军?乐乐我记得你一次都没拿过吧?张妈妈也不懂游戏那档子事儿,只知道自己儿子这么些年拼了命地奖杯座儿那都没摸着,拿三次冠军那是挺了不起的。
妈我是你亲生的吗?怎么尽往痛处戳啊?
“得了吧你,那你还回来做什么呀,赶紧地去找人家把缺了的那一撇给添上!过节?过什么节!我跟你爸过去你什么时候把对象带回来了什么时候过节!”
挂了电话张佳乐才发现自己没过脑子讲的那些个描述好像有哪儿不太对。当然他也不可能知道张妈妈那是一边电话一边直接搜索引擎了“荣耀三冠”的关键词,直接进了嘉世主页见着苏沐橙的照片心里笑开了花才催着赶着让他去把关系给坐实了。
那……去一趟?
去就去呗。
33.
张佳乐抵达杭州的那天是个雪天。江南冬天不常下雪,雨夹雪的阴冷潮湿由外而内,冻得张佳乐脊梁骨都不住地发冷。他看着兴欣门口的春节休假告示觉得下次出门可得把幸运E给关上。
挑战赛期间叶秋被逐出嘉世之后的处境曝了光,张佳乐联系了杂志社,用霸图的名义拿到了兴欣网吧的地址。满心以为这要成不了惊喜起码也能成为惊吓。只要能从那嘲讽脸上看出点不同的表情也是好的。现在别说惊喜惊吓了,能不成悲剧怎么都行。他搓了搓手又不敢走远,只能在门口杵着等。
对门就是嘉世,过年时候也没什么人气儿。这儿曾经是那家伙缔造起来的王朝,张佳乐还记得三连冠的时候他笑得多恣意啊,那时候就觉得荣耀于他而言肯定是件特别开心的事儿。那眼见王朝逐渐衰落,开国元老被逐出这片疆土,十年荣耀教科书被迫放下自己的账号得有多疼,张佳乐连想都不敢想。
“咦?”
苏沐橙发现张佳乐的时候他已经在兴欣门口等了三小时。冰天雪地中他蹲在屋檐底下缩成一个球,脸埋在臂弯里一时也分辨不出身份。听见人声才茫然地抬起头来,见到苏沐橙和陈果那差点就落下激动的泪水。
苏沐橙陈果拖着叶秋出门置办年货,傍晚时分才回来。姑娘们把东西都留给苦力提着自己走在前头,发现前方不明生物赶紧召唤叶秋上前处理。叶秋上前凑近一看,先是一愣,随即乐了,“老板娘不用这么客气还送新年礼物啊,能不能退货折现啊?”
“就你嘴贫。还不快把人家请进屋去。”老板娘开了门,顺手接过叶秋手里的东西。
“张佳乐,起来了张佳乐,赖地上等着被当大型垃圾处理啊?”
张佳乐白了他一眼,“拉我一把……腿麻了……”
伸手一把把他拉了起来,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进叶秋怀里去。他只觉得张佳乐此时孱弱得就像只战斗力只有5的鹅,再掰就要断了。体表温度格外低就跟小安的账号卡似的——小手冰凉。
张佳乐在网吧里坐定,苏沐橙给他拿了个暖手宝捂着,陈果赶紧又调高了空调温度,喃喃自语着早知道多买点儿菜,然后就张罗着布置起来,“叶修,去把对联贴上!”
“叶修?”
“嗯。本名儿。修身养性的修。”随即摆出个QQ默认表情包里才会出现的欠揍脸,“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我看是不知羞耻的羞。”
“我看也是!”陈果在二楼隔空对话。
叶修摊摊手表示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拿了对联走了出去。
张佳乐看着他有点恍神,表情浅浅的,看不出多大的情绪,但对于自己的不请自来至少没有不高兴。叶修的眉梢上挂着雪花,推开门朝着自己走来的样子像是跨越了整个寒冬。他呵出白茫茫的一团雾气,唤他——
“张佳乐。”
34.
陈果和苏沐橙先回了上林苑,说是今年年夜饭自给自足就先回去准备了等着晚上回来吃大餐。把布置网吧的活儿留给了两个大老爷们。
两人一通忙活,张佳乐瞅见了叶秋住了一年多的储藏室,笑他原来杂志上写的都是真的啊。叶修叼着烟,说哥骗你干嘛。随即锁上了二楼的房间门。
出了兴欣叶修拍掉了些手上的灰尘,烟随手掐灭在了路边的垃圾桶里,搓了搓手插进了大衣口袋。缩着肩膀和张佳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等了多久?”
“不记得了……我中午就到杭州了,打的过来的,现在几点我看看……哎呀都快六点了!”
叶修挺无语,“干嘛傻等啊,要是不在怎么办?你缺胳膊少腿了哥怎么跟老韩交代啊。”
“那个时候,”张佳乐低着头看着脚尖,踩在雪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实感,“就是四赛季夏休我来找你的时候。飞机误点了记得吗?你等了得有八九个小时吧?”
“哦那次。大概有吧。怎么了?”
“你就没想过,万一等不到我怎么办?”语气有些迟疑。
“怎么办?那就一直等呗。”这边倒是理所当然。
“那万一我是骗你的呢?万一我根本就没打算来呢?”
叶修挺奇怪地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问题,“你干嘛要骗我?”
这次换张佳乐愣了,他没想过他们之间的问题竟然是“你说了,我信了。”这么简单,几个字就能盖棺定论。而他们就在这几个字中间兜兜转转,穿插了一整个酸涩的青春。
“叶秋、噢不,叶修。”不知道是不是寒风过于凛冽他连话都说不利索。
“爱怎么叫怎么叫呗。”
“嗯。叶修。”不断在内心给自己鼓气,张佳乐你可以的,这次必须得把心里话说出来。
“嗯?”
他转过身来看他,腾出右手来覆上张佳乐冰凉的左手,薄茧的触摸下一点一点有了温度。被带着塞进了对方的大衣口袋里。像是迷途知返,像是浪子回头,像是倦鸟归巢。
“你要说什么?”声音有些发颤,似是透着一丝紧张。
“我——喜——欢——你。”
没有声音。把四个字的音节诉诸于冰雪,不经过声带摩擦却能够准确无误地传达给对方。青年看着张佳乐的嘴型,表情一点一点缓过来,组成一个浅笑的形状。
在这广袤而无垠的世界中,你总会遇到那个人,温暖你尘封冰冻却不曾停止跳动的小小心脏。
【END】
写在后面的话:
因为赶着下班赶着过节所以先发了。可能小修可能有虫之后再说吧。
终于写完了可以开新坑了我很欣慰我居然没坑。
大家情人节快乐。乐乐生日快乐!